林诗柔原本只是想问一句:「为什麽你都不会觉得我辛苦?」但话还没开口,她就看到丈夫安然地躺在沙发上,手里滑着手机,脸上毫无波动。那是在她洗了一整天衣服、改完安亲班学生一整叠作业、还得煮饭、拖地、接待大姑突然带来的小孩、又应付婆婆问话之後的夜晚,她站在厨房与客厅之间,手上还沾着一点油,那一刻,她忽然觉得自己是透明的,没有吼叫,也没有摔东西,她只是默默地披上外套,走出门。

        林诗柔走到观音亭的时候,天sE已暗,傍晚出来玩耍的孩子、来散步运动的人早已离去,留下无边的海风与远处低低的人声。她坐在石凳上,双手cHa在外套口袋里,低头望着前方,彩虹桥的灯亮了,七彩的光在海面上摇曳,斜斜拉开,像谁不小心洒落的颜料,流动而温柔。她心里忽然浮起一种说不上来羡慕,不是因为那光漂亮,而是因为它知道自己要映在什麽地方,而她,却不知道自己该停在哪里。

        林诗柔看了一眼手机,时间已晚,没有回台中的航班,即使有飞机她也不会回去,她不想让人看见现在的自己,从远嫁的那一天起,她就不断对自己说:「没关系,我可以的。」但这一刻,她忽然觉得,好像真的没有地方可以回去。她又坐了一会儿,风从衣袖、帽檐缝隙里缓缓渗入,像心底一直强撑着的空洞终於开始泄气,她站起身,抬头望向无星无月的夜空,那厚重的云层,像堵Si了所有出口。

        林诗柔不想回家,沿着巷弄走着,经过关着铁门的早餐店、明亮的便利商店,转过一个巷口时,一GU面包与茶香扑鼻而来,她抬头看见一盏h灯,窗内有垂挂的绿植影子,门口挂着木板:cHa0声不语书在岛上

        她本来只是好奇,却已走上石阶,手搭在门把上,门推开,铃声清脆划过静夜,屋内的光与暖意迎面而来,那不是喧闹的温暖,而是像刚晒好的棉被——乾净、温柔,没有提问。

        王千行从烤箱里取出一条刚出炉的土司,热气缭绕,他的动作缓慢而温和。转过身,看见站在门边的林诗柔,微微一笑:「晚风冷,进来坐坐吧。」那一瞬,她喉头一紧,几乎说不出话。

        林诗柔在书架之间慢慢走着,本想买本育儿书,却意外发现,这里的书并不照「怀孕」「亲子教养」分类。这区书架上,左边是《从泥泞里长出的花》,是关於心理疗癒的随笔;旁边是谈植物如何适应极端气候的自然科学书;再往右,是一本cHa画绘本,封面画着一只企鹅抱着一颗蛋。她的目光停在一本《静静走路的人》,封面贴着便利贴,上面画着一只企鹅,脚印斜斜延向远方,企鹅没有朝远处望去,只低着头,翼尖轻轻环抱着怀中的蛋。她翻开书页:

        「有时候,我不是想有人回答我,只是希望有人看见我问了什麽。」

        「有人问我怕不怕一个人面对一切。我说怕。但我还是走着,因为脚下不是空的。」

        林诗柔的眼泪静静滑落,不是大哭,只是有一处很久没被碰过的地方,终於松了一点。她抹掉眼角的泪痕,正yu阖书,身旁传来陶杯声响。

        「这个没有咖啡因。」王千行低声说,将一杯热茶、一小块吐司放到她面前,「是安神草本茶,晚上喝不会影响睡眠。」吐司边缘微脆,中央松软,飘着蜂蜜和小麦的香气,「我第一次做土司,你愿意试试吗?」林诗柔点点头,笑得轻浅,有些不好意思。

        托盘边贴着一张小小便利贴,上面画着一大一小的脚印,倾斜地靠近。林诗柔端起茶,暖意透过掌心而来,「谢谢你。」她轻声说,王千行点头,转身前问:「他现在有名字了吗?」林诗柔笑了笑:「还没有。」

        最後,她挑了一本《不需要完美,也能当妈妈》,书页有翻阅过的痕迹,像有人也曾寻过答案,走出书店时,风依旧呼啸,但不那麽冷了,怀里抱着书,像抱着什麽尚未成形却已开始温暖起来的东西。

        王千行站在原地,看着林诗柔的背影渐渐远去,那个脚步有些迟疑却稳定的人影,让他想起了自己的母亲,他出逃後便断了与母亲的联系,他害怕——怕自己让她失望,也怕那张总是紧绷的脸。从小到大,母亲总是替他安排好每一步,他曾以为,认真走在那条稳妥的路上,就是孝顺,直到离开後,他才明白:日子不是朝着某个目标前进才行,有时候,只是安安静静地过日子、做自己喜欢的事,也是一种正确。

        与其逃避,不如说清楚。王千行知道,妈妈未必会马上理解,但只要他自己过得踏实,她总会看见。王千行低头看着桌边的空杯,拿起手机,在通讯录里滑到那个熟悉的名字,按下拨号键,萤幕亮起,他的指尖停顿了一下,然後深x1一口气,这次,他准备好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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