她写到“个人设备避免存留”时停住了,用退格键删去“避免”,改“严禁”。她想起六月那阵自己为了不把窗封Si,特意把“严禁”换成“避免”。现在窗开了,墙也厚了,她突然明白,有些门是给风的,有些门是给人心的。给风开门,给人心关门,不矛盾。

        把文档发出去,她才看见茶几上放着一只旧相框,是两个母亲上周聚餐时李岚塞她的,说“放在家里也不占地”。玻璃的右上角有一道极细的裂纹,像蜻蜓的翅脉,顺着光就能看见,背光就看不见。她拿起来看了一会儿,没换,按回原位。裂在那里没有碍事,甚至让整张照片显出一种非要留存的意思,要是完美,就不需要被守。

        夜更深了。她把夜灯的旋钮往回拧了一点,光细,影也细。她走到yAn台,把窗开一小指宽,风从那条缝里挤进来,像一只找路的小兽,先嗅嗅,再挤挤,然后把脊背贴上玻璃。她靠着窗,指尖敲了两下,又把手收回。暗号不是开关,它更像温度计,告诉她屋里还有没有T温。

        第二天清晨她早醒,天没亮透,楼下的清洁车在路面上刷出一条浅Sh的痕,灰sE的天像一块薄薄的铝在头顶铺开。她烧了水,给自己泡了一杯淡到几乎没有味道的茶。茶水靠近唇的时候,她才想起昨晚谁也没吃晚饭,胃里空得像刚被收拾过的cH0U屉。她把茶放下,切了一块面包,嚼到第三口,手机响,是IR:“并行顾问的边界图,你那一句‘墙厚,窗活’被划了重点,让我们按这句整理外宣Q&A。你介意吗?”

        “不介意。”她说,“句子不是旗帜,是路牌。别举,挂着就行。”

        对方在电话那头笑,“好。你这个b喻可以借我们用吗?”

        “拿去。”她也笑了一下,“记得写‘团队’。”

        挂了电话,她把桌上的文件叠好,装进一个浅灰的公文袋。门外有人走过,脚步在地毯上被吞g净,只有电梯开合的“叮”声落下一枚薄圆。她抬手把钥匙丢进碗里,叮的一声,清脆,跟昨晚的一样。她站了一息,又伸手拿出来,放进包里,屋子里只留一把,是为了让某个归来的动作不至于落空。

        出门前,她看了一眼相框。裂纹安然在那儿,像一道不会蔓延也不会自愈的季节分界线。她忽然觉得,“裂谷”这个词也不过如此:两岸仍在,风从谷底上来,凉,直,带着草叶子刚被割过的一点苦。她把门轻轻带上,锁舌归位,咔嗒。她走进走廊。感应灯亮了一次,灭。又亮了一次,灭。低头走过时,她想起昨晚乔然的那句等也会疼。她替自己在心里回了一句:疼也要等。不是等人回头,是等自己站稳。

        电梯降到一层,门开,有风贴脸。宋佳瑜让司机将车停在家的不远处,她想让早晨的风带给自己清醒。十月的光在楼群之间拉出长长的锋,哪怕只站一秒,也能让人把背脊挺直一点。她把肩带向上提了提,朝的方向走。今天要做的事情很多:把边界图发出去,把并行顾问的日程做成两层权限表,把夜班小结定格成模板,把窗开的缝再掰大一指,够空气进来,也够人不被吹走。她在心里以极快的速度把这些动词排了一遍,最后又加了一个:活。她对自己说:墙要厚,窗要活,人更要活。风从她侧面掠过,像一句没有声音的“在”。她不去抓,让它过去,留下微寒,正好提醒她,季节正在往后翻。她不急。她只把脚步踩到地面最稳的地方,一步一步走进这座城市的十月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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